九十分鐘？不是病人的人，在醫院的九十分鐘要做什麼好呢？如果你的女兒在手術台上，九十分鐘才會出來，那你可以做些什麼呢？ 雖然說這只是一個小手術，成功率也非常高，但是畢竟任何事情都有它的風險，做為家長的也是會忐忑不安。 「哈泥~ 你餓不餓？要不要去吃點東西？」桃子問。 「嗯，我是不太餓，不過去找點東西吃也好。」 兩位家長在醫院的餐廳隨便點了些食物，找了張桌子，並肩坐下。可能是太早了，住院的人還沒起床，也沒有什麼訪客，所以整個餐廳只有很少數的人在用餐。為了打破不安的氣氛，桃子故作輕鬆，和石頭開始聊些不重要的事情。雖然兩人談的多數是開心的話題，但可以明顯感受到，其實兩人都故意跳過那個「很想談卻不太敢談」的事，好像冥冥中有一個「不可說」的禁忌，深怕一說出來就會有壞事發生。(兩個逃避現實的家長！) 離開餐廳，石頭和桃子回房間去拿了幾本書和畫圖本，以很緩慢的速度走回等候室，或許是因為在專心走路的時候，腦袋可以分散注意力，暫時不想手術的事。等候室中有很多人，有的是家中老媽媽中風要開刀，有的是父親心臟有問題，大家分別和自己的家人或朋友低聲說話。也有人在等待的同時，不停的在手機上講公事，沒辦法，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，不處理公司的事情怎麼會有錢生活呢？ 石頭和桃子坐在角落的兩張椅子上，一個認真讀書，一個努力畫圖。等了快一小時，護士出來通知我們，手術很順利，醫生在做最後的動作，等一下就會出來和我們講話。兩人向護士道謝，繼續讀書畫圖半個小時，醫生終於出來了。醫生說，手術很順利，兩條血管間的通道也很容易就找到了，不過那個洞有點大，所以他用了大號的栓塞才能把通道封住。現在護士們在幫妹頭清理傷口，待會會把她移到恢復室，移過去後會有護士來通知我們進去看小孩。兩人分別和醫生握手道謝，又坐下來看書、畫圖，繼續等下一個護士的通知。 「老婆，我去上一下廁所，馬上回來。」石頭起身。 「嗯，好。」桃子點點頭，心想：「總不會你去上個廁所，護士就來了吧？」 「請問是妹頭的家長嗎？」一位護士婆婆走向桃子。 「對、對、對！怎樣？可以去看她了嗎？」阿桃連忙站起來，想：「不會吧！這麼巧？」 「是的，我就是要來帶你們去恢復室看她。」護士婆婆笑咪咪回答。 「哎呀！可是小孩的爸去上廁所，要等一下才會來耶！我們是要等他？還是要等一下來叫他？•••還有，東西怎麼辦？現在拿嗎？還是等一下出來拿？」桃媽咪竟一陣手忙腳亂、手足無措。 「沒關係、沒關係，我先帶妳進去，等一下再來帶小孩的爸。」護士轉向鄰座的小姐：「女士，可以請妳幫她看一下東西嗎？她等一下會出來拿。」 「沒問題。」鄰座小姐微笑回答。 「好了，那我們走吧！」護士婆婆招手。 桃媽咪和護士走到一半，遠遠看見石頭回來。 「趕快、趕快，護士阿姨要帶我們去看小孩了！」阿桃用力招手。 「那東西怎麼辦？要拿嗎？」石頭也手忙腳亂。 「不用不用，趕快過來就對了！」兩人亂成一團。 護士婆婆連忙安撫：「別急、別急，小孩會在那邊等你們，不會跑掉的啦！慢慢走就可以了。」 到了恢復室，妹頭躺在床上，臉上戴著氧氣罩，右手上插著點滴，左手臂綁著血壓脈動測量器，腳上貼了一個血液氧氣濃度監控器，另外還有心電監視器分別黏左右肩膀、胸前、大腿等位置。床的右邊有一位戴眼鏡的年輕護士，拿了大把的紗布按在妹頭大腿和骨盆交接處的血管上，那是剛剛開刀的地方，護士正在幫她止血。 「嗨，妹妹，睡醒了嗎？」桃媽咪看到妹頭微微睜眼，過去摸摸她的頭。 「嗨，妹妹~」石頭拉拉她的小手。 妹頭還處在半昏睡狀態，瞇著眼慢慢把頭轉向石頭爸比，再轉向桃媽咪。 「她的氧氣吸入量應該足夠，可以把氧氣罩拿下來試試看。」另一位護士走過來邊把妹頭的氧氣罩取下，一邊觀察儀器上的氧氣指數。「剛剛開刀的地方是她的大腿，所以要先按一下，確定血有止住才可以回病房。」護士交代完就離開，留下戴眼鏡的護士繼續做止血的工作。 「嗯，應該沒有流血了，小朋友，姨姨幫妳擦藥藥喔！不要亂動喔！」護士拿了防炎藥膏和大型OK繃幫妹頭包紮。誰知道藥膏一塗到傷口，妹頭就大哭、踢腳，石頭爸比和桃媽咪趕緊幫忙護士按住小孩。原來防炎藥膏像雙氧水一樣，一碰到傷口就會產生刺痛，難怪那小孩用力掙扎。 「哎呀！血又開始流了，麻煩你們把她按好，大腿的地方盡量伸直。」護士指示兩位家長。 不過可能因為麻醉藥未退盡，身體有點不舒服，又一個早上沒有吃東西，妹頭的情緒被剛剛那樣一攪和後變得很不穩定，一會兒說要喝牛奶，一會兒又說要喝水，接下來又拼命吵著要爸爸抱，鬧得護士都快要瘋掉了。 「妹妹，姨姨說腳腳還會流血，不可以抱抱喔！媽咪唱歌給妳聽好不好？」桃媽咪坐在妹頭旁邊，一邊摸著她的頭，一邊唱中文的兒歌，石頭則在另一邊拉住她的手。 好景不常，桃媽咪唱了快十幾分鐘，本來還想：「太好了，說不定會睡著。」可是不知怎麼的妹頭又開始哭鬧起來，哄都哄不停。怕打擾到其他病人的安寧，護士只好給她少量的鎮定劑，桃媽咪繼續唱歌，又摸小手又摸頭，妹頭漸漸安定下來。 這時幫妹頭止血的護士需要到另一個工作崗位，所以由桃媽咪接手止血的工作。桃媽咪才坐下來沒多久，妹頭突然震動一下，然後開始嘔吐，就像小孩吐奶那樣，把剛喝下的牛奶通通吐出來。 「不好意思，請問有人可以來幫我一下嗎？小朋友吐了！」桃媽咪向護士站大喊。 才喊完，兩位護士拿著熱毛巾、新床單、還有「吸管」(像牙醫用來吸口水那種)衝過來。大家七手八腳，先把小孩口中的牛奶殘渣吸乾淨，再用熱毛巾擦身體，然後再小心的把妹頭抬起來，拉走髒床單鋪新的，同時還要注意大腿是否伸直、是否有更多血流出來。 老天啊！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狀況了？一個小小的恢復室，被這個小孩弄得七葷八素、人仰馬翻，像打仗一樣，連斜對角那一床的老爺爺看起來也沒有之前那麼親切了。我們在恢復室裡花了將近兩個半小時，最後好不容易成功止血，護士迅速幫妹頭貼上厚厚的紗布，拔掉除了點滴外的所有監控器•••我們終於可以回房間了！！ 準備就緒，一位包頭巾的男護士大哥幫忙打開床底的擋輪板，因為妹頭的大腿還不能亂動彎曲，所以一定要平躺在床上，連床一起從六樓恢復室推到四樓病房。 「妹妹，妳看，我們走囉！好像在坐車車這樣，叔叔推妳喔！」桃媽咪指著包頭巾護士大哥，企圖分散妹頭注意力，說不定可能停止哭鬧。 「我們要去哪裡啊？」小孩眼裡含淚，嘴裡含奶瓶，模糊不清的問。 「去我們的房間啊！妳要躺好好，才不會滾下來喔！」太好了，這一招奏效，小孩不但不哭，還乖乖躺好不亂動。 推著床，穿過長長的走廊，到了電梯間，護士大哥用對講機呼叫病床專用電梯，不一會兒電梯就來了，裡面坐了一個小姐在控制按紐，原來這一台是病床專用電梯，真是太神奇了！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六樓回到四樓，為了讓妹頭乖乖躺好，忘記腳腳流血、爸爸還沒抱抱這個事實，沿路桃媽咪用盡「講古」功力，連牆上隨便一幅圖都形容得天花亂墜，只求平安到達病房。 「妹妹，我們到囉！」桃媽咪摸摸小孩臉頰。 病房護士阿姨幫忙護士大哥把小孩「平平的」抬下床，讓石頭坐在椅子上，再把妹頭「平平的」放在石頭懷裡，那一剎，桃媽咪心中喜悅程度猶如親眼目睹阿姆斯壯成功登陸月球一般•••喔！不！應該說，比探測機登陸火星還要開心一百倍。回頭向兩位護士道謝後，桃媽咪幫妹頭轉到卡通台，再幫石頭和小孩兩人蓋好被子，自己也走向另一張椅子，坐下，深深吸一口氣，呼出，啊~ 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！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「妹頭的心臟」系列，到這裡就算是告一個段落了，接下來在病房中雖然還是有一些大小雜事，但是太長了，因此不再囉嗦下去。當天傍晚桃子的阿娘有帶著蟲哥哥來看小妹，也帶了些麵包、三明治給石頭和桃子果腹。 小孩身體不舒服或有狀況時，家長的確非常辛苦，尤其這次妹頭的手術，桃子和石頭兩人從手術前一天就開始感冒，手術當天變成重感冒，一生病體力更差，辛苦石頭一邊生病，一邊還要擔心小孩，又要擔心也在感冒的桃子老婆，真不虧是有擔當的男子漢！ 令人驚訝的是，桃子從醫院一樓一直咳到六樓，而且真的咳得蠻嚴重的 (差點以為血都要咳出來了)，從恢復室咳到等候室，再從病房咳到餐廳，竟然都沒有人來問問是否近期有出入過亞洲或其他SARS傳染地，難道他們一點都不怕嗎？ 最後，真的感謝各路人馬的支持與關心，妹頭手術後的那個星期二已去心臟科診所覆診，栓塞位置都固定，一切也都正常，只要四個月後再回去照超音波，確定細胞組織有長好即可，應該六個月後通道就會完全封閉，心臟也完全恢復正常。阿桃會把這幾篇記事收藏好，留到以後妹頭長大轉交給她，並蓋上圖章，做為她的嫁妝及傳家之寶。 報告完畢，謝謝大家！